親愛的讀者:
  這是我們第69次在文字中相遇。
  在這些文字的旅行中,我像是掉進兔子洞里的愛麗絲,看著眼前這個完全超出想象的花花世界——山的那邊有個沒有互聯網的牧場,海的盡頭堆積著被時代遺棄的電子垃圾,聰明的機器人會幫你做三明治,而住在地球之外的好奇號火星車,孤單地守著荒蕪的大地,為自己唱著生日快樂歌……
  我像個參加講故事比賽的孩子,每個星期三興奮地爬上這塊小版面,嚷嚷著我的新發現。我講了一個又一個別人的故事,卻一直避而不談另一個故事:與每個人一樣,我也活在這個世界,我要如何面對互聯網?
  新聞如何擁抱互聯網,這是一個同業熱議的話題,可是答案究竟是什麼?
  當城內一片寂寂的時候,城外已經擂起戰鼓了。研究機器學習的師兄雄心勃勃地鼓搗用算法就足以取代硬新聞的語料庫;《連線》雜誌有篇文章說,已有程序可以實現新聞特稿寫作,機器寫稿不僅準確高效,絕不拖稿,還可以定製文章結構、敘述語調甚至文風。
  這還不是危機的全部。有次跟朋友聊天,一個媒體部門主任大聊自己的選題創意,樂得眼睛都在放光,拍著桌子得意地大笑,“我能把這個主題做出最精良的作品!網上能有我質量這麼高嗎!”可是,坐在他對面的互聯網產品經理,冷冷丟了一句:“這想法沒法產品化,你做得再好也沒用,我不需要你這樣的實現方式。”
  “我不需要你這樣的實現方式”,這句話一度讓我很難過。也許讀者不再需要一個作者,未來世界會有一個基於深度學習的機器人,完全取代我做這件事,甚至做得更好。
  後來我的一點信心,來自哲學家陳嘉映。在IT時代,連這位哲學家的演講都得跟科技有關。他反問了一個問題:你說你們都在搞人工智能,技術進步,讓智能無限發展,把效率推到頂峰,但是,這是為了什麼呢?
  他的回應是,我們把不喜歡的事情派給機器人去乾,本來是想留下時間,讓我們做喜歡的事情,可是這其中的一個可能是,我們自己也很難分得清喜歡和不喜歡。比如帶孩子,機器人可以幫忙為他洗澡換衣服換尿布,可這些事你不親自做,養育孩子對你的意義就不一樣了。高效是人類的必需品,可是效率會擊碎浪漫,消滅製造回憶的機會。而後者,是人類的另一樣必需品。
  我終於幡然醒悟。未來的世界並不是不需要新聞記者,不需要專欄作家,而是他們需要以另外一種方式出現在世界面前。就像是工業革命時期的機器生產,人們依然渴求商品,只是這些商品需要用另一種工具來製造罷了。想想看,電視機的出現並沒有消滅文字的魅力,反而讓真相之美以更廣泛地方式在大地上流傳。
  活在這個IT時代,告別每時每刻都在上演,產品迭代了,應用下線了,游戲結束了,電影散場了,而今天的故事,也講完了——這是本專欄最後一篇。
  這趟通往科技世界的冒險列車即將進站,各位從未謀面的陌生旅伴,我就要跟你們說再見了。
  在這告別的時刻,我想告訴你,如果在這小小的邊欄,曾經有一句話、一幕畫、一個細節、一個詞語,讓你與我心弦共鳴,那我就滿足了。對一個公共寫作狀態下的作者來說,那樣的一瞬間,是我最隱秘的一點私心。
  謝謝一路的陪伴。我相信,只要我們在朝著同一個方向向前走,就一定能夠重逢。以那時為期,就此告別。
  但願少年有知,老而能為。
  你們活在文字里的朋友
  斐然
  (本專欄上期刊發的《文科生學編程:為什麼、學什麼、怎麼學》一文,由祝建華與香港城市大學互聯網挖掘實驗室秦潔、彭泰權、梁海、王成軍、汪臻真、陳鶴鑫等共同討論完成)  (原標題:未來世界還需要寫字的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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